五年前，著名詩人鄭愁予開車帶我遊走金門幾天。記得中學時第一次聽他的新詩，內心無限感動，亢奮得在日記亂寫。2013年5月到金門訪問鄭愁予，詩人說一定要替我和攝影師找特別的民宿，還會在金門機場接機。第一個畫面，他戴著帽子，在一輛斑駁豬肝色的Honda車子旁等著。大詩人用朋友的老房車送我們到住處，那種開心的味道，想都想不出來。
撰文：冼麗婷 攝影：何家達
撰文：冼麗婷 攝影：何家達
坐詩人的車，不管出現什麼問題，我都只會感覺有趣、興奮。首先，前座乘客位置，車門能關不能開，下車時候，我必須等候禮遇，讓大詩人在外面給我開車門。踏出車，轉身看民宿招牌─「水調歌頭」，我心想，這幾天，注定醉生夢「詩」。
詩人感覺最重要，可行與不可行的事情，都可以用感覺超越。兩年前，我用一部iPhone的價錢買了一部1998年日本出廠的Toyota，整部車都暢順，出問題的，是我這個車主，一直不敢獨自跟老車奔馳。說到感覺，我只能學習詩意等待，希望有天人車合一，或者，佛系想法，反正到時候，自然會有人教會我安全地開車走出小村。
現實生活，詩人跟司機，是沒什麼差別的。在金門巿公路上，鄭愁予有時盯著前面的車說：「哥兒，我打了燈。」有人超車，他又會說：「這個車，莫名其妙。」詩人當年差不多八十歲了，「近兩年開車還可以，坐車裡感覺很relax，沒有緊張感覺。」
詩人感覺最重要，可行與不可行的事情，都可以用感覺超越。兩年前，我用一部iPhone的價錢買了一部1998年日本出廠的Toyota，整部車都暢順，出問題的，是我這個車主，一直不敢獨自跟老車奔馳。說到感覺，我只能學習詩意等待，希望有天人車合一，或者，佛系想法，反正到時候，自然會有人教會我安全地開車走出小村。
現實生活，詩人跟司機，是沒什麼差別的。在金門巿公路上，鄭愁予有時盯著前面的車說：「哥兒，我打了燈。」有人超車，他又會說：「這個車，莫名其妙。」詩人當年差不多八十歲了，「近兩年開車還可以，坐車裡感覺很relax，沒有緊張感覺。」
大師接送 如流動饗宴
我一直都知道怎麼找時間放鬆，只是，在大詩人車子上，總覺不應虛度光陰。我努力把心裡積存的問題都想出來，包括問他認不認識歷史學者Jonathan Dermot Spence(史景遷)。幾年前Spence帶著華裔妻子來香港出席幾個講座，很受歡迎。鄭愁予說：「Jonathan Spence是我朋友，以前跟他的英國太太更熟，現在是個中國人，都在耶魯裡面。」他說Spence認識中國文化及價值觀，屬新派歷史學家，用人類學、社會學及歷史角度，寫出像小說一樣的書，讓大家都喜歡看。
從車子到喝酒的飯桌上；從馬英九的眼袋，說到蔡英文、何大一與李遠哲的關係；聊余光中、白先勇還論徐志摩；日本有點形式化的書道和中國的人文書法，我一一細心聆聽，像金門一度一度流動餐宴。作為詩人的乘客，騰雲駕霧，如果那一刻不是記者，我很願意不問問題，呆呆的飛一趟。
有一天，我們找了司機及車子在金門海邊看中國對岸，他說詩人是人類的鳥族，像飛過中國東北、西伯利亞、北海道、亞洲大陸及喜馬拉雅山的鷹，又像冬天留在中國南方、夏天飛到外蒙古和青海的燕子，「詩人就是這種性格，有多少篇唐詩會寫在故鄉？」
從車子到喝酒的飯桌上；從馬英九的眼袋，說到蔡英文、何大一與李遠哲的關係；聊余光中、白先勇還論徐志摩；日本有點形式化的書道和中國的人文書法，我一一細心聆聽，像金門一度一度流動餐宴。作為詩人的乘客，騰雲駕霧，如果那一刻不是記者，我很願意不問問題，呆呆的飛一趟。
有一天，我們找了司機及車子在金門海邊看中國對岸，他說詩人是人類的鳥族，像飛過中國東北、西伯利亞、北海道、亞洲大陸及喜馬拉雅山的鷹，又像冬天留在中國南方、夏天飛到外蒙古和青海的燕子，「詩人就是這種性格，有多少篇唐詩會寫在故鄉？」
夫妻倆個性 急慢互補
鄭太太當時其實要坐輪椅，在療養中，為了丈夫，也如候鳥，一年美國金門兩邊走一趟。夫婦兩人有相同價值觀，不喜歡斤斤計較的人，都著重守約。但性格上，一個急，一個慢。鄭師母說，不論做什麼，都是她先跑。
「她沒有patience(忍耐力)。」
「你的patience太多，too much。」
做什麼事都可以迷糊一下，但詩人對待自己的作品，一個字都不含糊，「我是個perfectionist(完美主義者)，一切要完美，一弄再弄。」至於為什麼喜歡一首詩，他認為這是哲學及邏輯問題，不是文學問題。
「有些人說，『不知道為什麼喜歡你的詩，我讀你的詩長大』，這是普通的讚美，聽了很多這樣子的說法，很多人都說是粉絲。」鄭愁予說。
「我中學時第一次聽老師朗誦你的詩，心想，怎麼新詩可以這樣動人，就喜歡了，當時還沒真正閱讀過。」多年前的感覺，有機會對詩人說出來了。「這個可以。」他點頭，似乎是有點滿意了。
回到香港後，我曾經在電話中跟這位美國耶魯大學榮休教授聯繫，感謝幾天來能跟他夫婦一起。「我是把你們當作朋友的看待。」詩人性格，心裡想的，都會說出來。過了一年兩年後，他再到香港城巿大學參與講座，結束時，我特地去打招呼，站台邊的大詩人一眼看到我，半蹲著握我的手。
至曲終人散之時，我協助忙碌的詩人推著鄭師母跟他會合。想起太武山下，萬籟俱寂，靜靜等待的片刻時光，跟詩人夫婦一起的祥和，實在是福氣。
前年，劉再復聽我說坐過鄭愁予的老Honda，他閉口眼珠閃過一念，帶笑說：「詩人開的車不能坐。」有位台灣長大的美國教授，聽到我跟鄭愁予共度三天，很是羨慕。於是，我繼續炫耀：「我跟他太太聊天，一起坐車閒聊等，還分享小吃，她很喜歡在7-ELEVEN買來的台灣乾梅子。」
中學時候，我根本不會幻想能親身見到詩人，但卻好想模仿詩人。當年亂寫的「詩」，還是收藏好了。記鄭愁予三句《水巷》，如何？「管他一世的緣份是否相值於千年慧根，誰讓你我相逢，且相逢於這小小的水巷如兩條魚。」有幸在金門採訪鄭愁予，圓滿經歷。訪問生涯讓我相信，人生何處不相逢？
「她沒有patience(忍耐力)。」
「你的patience太多，too much。」
做什麼事都可以迷糊一下，但詩人對待自己的作品，一個字都不含糊，「我是個perfectionist(完美主義者)，一切要完美，一弄再弄。」至於為什麼喜歡一首詩，他認為這是哲學及邏輯問題，不是文學問題。
「有些人說，『不知道為什麼喜歡你的詩，我讀你的詩長大』，這是普通的讚美，聽了很多這樣子的說法，很多人都說是粉絲。」鄭愁予說。
「我中學時第一次聽老師朗誦你的詩，心想，怎麼新詩可以這樣動人，就喜歡了，當時還沒真正閱讀過。」多年前的感覺，有機會對詩人說出來了。「這個可以。」他點頭，似乎是有點滿意了。
回到香港後，我曾經在電話中跟這位美國耶魯大學榮休教授聯繫，感謝幾天來能跟他夫婦一起。「我是把你們當作朋友的看待。」詩人性格，心裡想的，都會說出來。過了一年兩年後，他再到香港城巿大學參與講座，結束時，我特地去打招呼，站台邊的大詩人一眼看到我，半蹲著握我的手。
至曲終人散之時，我協助忙碌的詩人推著鄭師母跟他會合。想起太武山下，萬籟俱寂，靜靜等待的片刻時光，跟詩人夫婦一起的祥和，實在是福氣。
前年，劉再復聽我說坐過鄭愁予的老Honda，他閉口眼珠閃過一念，帶笑說：「詩人開的車不能坐。」有位台灣長大的美國教授，聽到我跟鄭愁予共度三天，很是羨慕。於是，我繼續炫耀：「我跟他太太聊天，一起坐車閒聊等，還分享小吃，她很喜歡在7-ELEVEN買來的台灣乾梅子。」
中學時候，我根本不會幻想能親身見到詩人，但卻好想模仿詩人。當年亂寫的「詩」，還是收藏好了。記鄭愁予三句《水巷》，如何？「管他一世的緣份是否相值於千年慧根，誰讓你我相逢，且相逢於這小小的水巷如兩條魚。」有幸在金門採訪鄭愁予，圓滿經歷。訪問生涯讓我相信，人生何處不相逢？
【鄭愁予小檔案】
本名鄭文韜，台灣現代詩詩人。任國立金門大學講座教授、國立東海大學榮譽講座教授。16歲自費出版第一本詩集《草鞋與筏子》，並推出《燕人行》等多部詩集，一些詩作也被改編為樂曲傳唱。其《錯誤》作品更曾編入台灣高中教材。
作者 冼麗婷
資深文字記者。從事文字工作二十多年，曾專訪多位傑出人物，她將這些大人物寫到骨子裡，讓讀者見字如見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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